1,陷阱(上)

“高額緊急貸款,台幣一億元內免擔保”

張成鋼開車回家的路上,腦海中盤旋不去這個小廣告。他方形的國字臉,粗濃的眉毛緊蹙在一起,黝黑的額頭滲滿汗水,他把汽車空調再調強了一點,”台灣經濟研究院預估今年經濟成長率將創三年來新高”廣播收音機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,經濟情勢一片大好,卻緩不濟急,公司週轉不靈,七千萬的支票三天後就要到期了。

車子拐進內湖五期重劃區,周圍的樓宇新穎華麗,這個台北近郊的新城區是所謂新豪宅區,吸引許多厭倦市中心擁擠的企業主進駐,張成鋼兩年前也在這裡買了房子,當時他的公司欣欣向榮。其實到現在公司的情況也是非常不錯,只是原本上個月底就要到帳的幾筆應收帳款臨時跳票,導致暫時的資金缺口。七千萬對於張成鋼這樣的企業老闆來說,並不是多大數目,卻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,突然間收不回帳,要怎麼去填補呢?

張成鋼已經來到住家大樓車庫前,抬頭看著日式簡約設計的大樓,心裡盤算是不是可以先把房子拿去抵押?問題是,時間上來得及嗎?

“爸爸!”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飛撲而來,抱著剛進門的張成鋼,兒子剪了可愛的齊瀏海,把小圓臉襯得特別可愛。張成鋼摸摸兒子的頭,把他抱起來親了一下,兒子笑著尖叫起來推開張成鋼說”不要!好刺!”

張成鋼有點不好意思的把兒子放下來,摸摸自己的臉,早上才刮的鬍子,到了晚上又冒出青色的渣鬚了,才放下兒子,小朋友一溜煙就跑走了。

張成鋼站著腳踩著脫掉皮鞋,把公事包放在玄關的櫃子上,脫掉深藍色西裝外套,隨手掛在門邊的衣架勾,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和深藍色的西裝褲,黑色襪子套上皮拖鞋,進了客廳。

182公分高,89公斤重的張成鋼,45歲的年紀,魁武健壯像是熊一般,挺拔的身材把淺藍色襯衫撐得筆挺飽滿,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,鋼鐵一般的男人。

張成鋼從小就知道,他的名字蘊含了身為農民的父母無限期待,成鋼成材,光宗耀祖,而他也不負眾望,考上了第一志願高中,順利從台灣大學管理學院畢業之後,急欲成功的張成鋼不願意像台大同學一樣一窩蜂跑到美國留學,而是選擇了創業,甚至獨排眾議,選擇電子零件這樣被認為是夕陽工業的半傳統產業。

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,所以搶訂單毫不手軟,在商場上以強悍聞名。他可以輕易把價格殺低到五折!在所有同業都還猶豫的時候,就已經迅速把工廠遷到蘇州,輕易奪得先機,佔盡超低人力成本的便宜!

在任何人眼中看來他都是成功的企業家,兩個月前還從台北企業家午餐會的會長手中獲頒年度風雲企業家獎!

“張總!你是大家的楷模!”六十多歲的會長,華榮集團總裁許順全笑著拍他的肩膀,把獎牌交到張成鋼手中,全場響起如雷掌聲!

台北企業家午餐會是由商界核心菁英組成的企業老闆聯誼會,每個月固定舉辦餐敘和球敘,是需要引薦才能加入的上流社會組織,成員大部分是富二代,像張成鋼這樣白手起家的老闆絕無僅有,這些富二代們從小養尊處優,就算當了老闆,也是靠手底下父執輩傳下來的老班底做事,他們每天的生活就是打高爾夫,喝紅酒,抽雪茄,換著吃高級餐廳,張成鋼也是在加入午餐會後才從他們身上學會了打高爾夫球。

“看什麼?快準備吃飯了”老婆在餐廳喊著,兒子已經跳上餐桌。張成鋼看著企業家午餐會頒給他的獎牌,邊發愣邊解開淺藍色長袖襯衫的袖釦,把袖子捲起來,露出粗壯多毛的手臂,若有所思的走到餐桌坐了下來。

老婆是他台大同學,也是嘉義同鄉,畢業後原本在外商銀行工作,因為張成鋼的公司非常賺錢,生了兒子之後就專心在家帶小孩。張成鋼並沒有期待老婆必須當家庭主婦,但是也並不反對,只要老婆開心,他在能力範圍之內都支持老婆的決定。就比如這個房子也是老婆選的,本來他是希望能夠住得更靠市中心一點,無論是購物採買或是小孩的學區都要更好更方便,但老婆不同意!

”市中心太貴了!”老婆說,其實是為了替他省錢,老婆分析給他聽”我們住這裡屬於近郊,離市中心並不遠,交通也很方便,省下來的購屋款可以存給兒子當教育基金,或是他之後的創業基金,至於學區問題,讓兒子念國際學校就解決了!”

張成鋼對這些生活問題可謂白痴,一切都交給老婆決定。老婆此時正夾了一塊魚肉給兒子,低聲跟兒子聊學校的事情,年過40的老婆還留著清湯掛麵頭,穿著淺粉色素雅的家居服,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學生一樣清純,一家人吃飯的溫馨圖像讓張成鋼十分眷戀,更難以啟齒公司面臨的困難。房子是老婆的心血,從選房到裝修都一手包辦,張成鋼不忍心拿去抵押。

“高額緊急貸款,台幣一億元內免擔保”

張成鋼又想起這個廣告郵件,他的電子郵箱內總是會有很多廣告垃圾郵件,大部分直接進了垃圾郵件夾,但這封信卻躲掉過濾機制而出現在他的郵箱之中。

怎麼可能一億元如此高額資金卻免擔保呢?實在太可疑了!明顯可能是騙局!就算是地下錢莊或是高利貸,也貸不出這麼高的額度!

如果真的是高利貸呢?其實也不怕!因為就在兩個禮拜之後,預期會有一億五千萬應收帳款入帳,到時候還七千萬根本不成問題,即使包括利息在內要還一億元都可以!

最重要的!是三天內能有七千萬現金到帳!

這個資金難題,直到隔天中午張成鋼還在煩惱著,他開著車前往台北企業家午餐會,地點在莊園一般的高爾夫球俱樂部裡,張成鋼把車子開進長長林蔭道,來到只有兩層高的主樓,停車在大廳前方的橢圓形車道上,穿著卡其色和鮮黃色相間制服的門僮已經候在旁邊,張成鋼下車把鑰匙交給門僮,就進了大廳。

“張總午安!這邊請”穿著黑色套裝的女接待員笑著帶張成鋼往裡面走,俱樂部大廳進去是一整面弧形的落地窗,窗外一望無際綠色的高爾夫球場的草坪,右拐走入一條淺米色木製裝潢的走廊就來到午餐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