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醫師把兩手塞進白色醫師袍的口袋裡,快步走在亮如白晝的醫院長廊,在人來人往的醫院病患之間,看到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沉默孤獨往門外走。
“尤隊長!”李醫師朝那個男人高聲呼喊!
尤隊長停下腳步,濃密的黑髮中分,方頭大臉帶有一股正氣凜然。
李醫師快步走到尤隊長面前,喘著氣說,”尤,尤隊長,你是來趙副隊長靈堂的吧?案子有進展了嗎?”李醫師還在喘氣。
尤隊長搖搖頭,走向醫院大門。
李醫師不放棄的跟上去,”….所以….真的有….不正常男女關係嗎?”
“不可能!”尤隊長突然暴怒。
李醫師沒有被嚇倒,他向來是追根究底的性格,”可是,你不是答應高組長去查….”
尤隊長已經走出了醫院大門,刺眼的陽光撒落在粗糙皮膚的臉,”….趙副隊長是我的警大同學,我了解他,不可能在外面有隨便的男女關係!”
初秋微涼的天氣,尤隊長穿著黑色薄款皮夾克,裡頭是深藍色襯衫,還有牛仔褲,踩著白色球鞋,為了避免引起周圍川流不息的病患注意,尤隊長走向醫院旁邊的人工湖。
在秋風送爽的湖畔,尤隊長的心情似乎平復許多,但仍然挺直腰桿,抬頭挺胸,正氣凜然的說,“按照組長的指示,該查的都查了,沒有發現異常的交往….”
尤隊長人高馬大的個子就這麼站在湖邊,看著湖水,李醫師還在等待尤隊長更多的說明,但尤隊長沒有再說話。
“那….兇手….有線索了嗎?”李醫師按捺性子繼續追問,他深知像尤隊長這種寡言的男人,如果不主動問,就什麼話也不會說。
尤隊長皺了眉頭眺望湖畔遠處,”….附近的街道監視器都被破壞了,那些人很有經驗….”
“那些人?”李醫師察覺到尤隊長話中有話,”…..所以兇手不只一個?”
“對!”尤隊長簡短有力的回答,微風吹動尤隊長額頭的髮,露出寬闊的臉。
在陽光底下,可以看到粗糙剛硬的皮膚帶著坑洞的痘疤。
黑色短款皮夾克的拉鏈是敞開的,深藍色襯衫包覆飽滿的胸膛,鼓出強壯的弧形線條。
“到底怎麼回事?不方便講嗎?”李醫師有點不高興了,他真受不了像尤隊長這種話少的男人。
尤隊長沒有意識到李醫師的不滿,愣愣回答,”….我們已經找到接應兇手的汽車,扔在山裡,車裡有醫療器具….”
“所以真的是取精?”李醫師相當驚訝,雖然他對於取精的判斷似乎是正確的,但仍不敢置信,”…..取精的話,為什麼找上趙副隊長?而且還….殺了他?”
尤隊長沒有回答,剛毅沉默站在湖畔,從皮夾克裡挺出胸膛,在陽光底下瞇起眼睛眺望平靜的湖面。
“是不是結仇?”李醫師站在尤隊長身旁喃喃自語,”….否則就算取精,也不必殺了趙副隊長?是不是?有沒有可能是仇家?你們查過趙副隊長有沒有跟人結仇嗎?”
尤隊長轉過頭,很有趣似的看著李醫師,陽剛粗獷的臉帶著笑容,拍了拍李醫師的肩膀說,”查案是我們警察的工作,你只是法醫,就不必操心了!”
尤隊長說完,瀟灑的抬起大手一揮,”我去接女兒放學,先走了!”
李醫師還籠罩在看到尤隊長微笑的震驚中。
尤隊長的手拍打在他的肩膀,好像還留有餘溫。
認識尤隊長這麼久了,這是尤隊長第一次對他笑。
李醫師回過神還想追問,但尤隊長穿著皮夾克的高大背影已經走遠了。
這是在下午時分的事。
到了晚上,李醫師因為值班而正坐著打瞌睡的時候,突然被惡夢驚醒!
面前的辦公桌上擺著一罐透明的玻璃瓶,裡頭用藥水泡著一塊橢圓形的乳白色薄片,從裡頭冒出數量極多的彎曲肉管,那是趙副隊長的睪丸切片。
….針頭插入睪丸….取精….
….廢棄汽車裡發現醫療器材….兇手不只一個人….
兇手具有專業的醫療技術,更有專業的槍法!
槍殺趙副隊長的人,和從趙副隊長睪丸裡取走精液的人,不是同一個!
這是有組織的犯罪集團!
辦公室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粗魯推開,吳警員氣喘吁吁跑到他面前,”跟我來!”
“怎,怎麼了?”李醫師一頭霧水的戴上眼鏡,還準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一口,吳警員卻拽起他的手,把李醫師給拉向門口!
“到底怎,怎麼回事?”李醫師跟著吳警員快步往前走,這才發現吳警員粗獷陽剛帶著鬍渣的臉,隱約有著淚痕。
吳警員什麼話都沒說,就只是咬牙切齒的急步往勘驗室的方向走,遠遠的聽到哭天喊地的聲音!
轉過走廊,就看到女人抱著小女孩坐在地上哭,女孩身上還揹著書包,這應該是對母女。
李醫師經過這對她們身邊的時候,女孩抬起頭,無助的看了李醫師一眼。
李醫師不忍再看,跟著吳警員走到門前。
吳警員抬起手臂往臉上擦去淚痕,怒氣沖沖的按下門邊的按鈕。
門板無聲的往兩旁滑開,裡頭有個男人轉頭望向門口,是高組長,風霜粗獷的臉帶著痛心的神情。
在後頭的手術台,躺著身材高大的男人,在聚光燈下動也不動,腳上穿著舊的白球鞋,發灰的鞋面沾了血。
兩條粗壯的腿,裹在深藍色牛仔褲裡,左腿的牛仔褲被血染成深紅色。
在皮帶上方,是紮進牛仔褲裡的深藍色襯衫,穿著黑色短款皮夾克,都濺滿發黑的血。
方正硬朗的臉,皺起眉頭,閉著眼睛,神情看起來相當痛苦,就像是睡著了正在做惡夢。
手術台的牌子寫著”尤OO,偵二隊隊長,男,39歲,死亡”
李醫師感到一陣暈眩。
“尤隊長是在去女兒學校的路上跟別的汽車發生擦撞….”高組長沉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”….下車查看的時候被兇手挾持….在山裡面被發現,已經….來不及了….”
尤隊長帶著坑洞痘疤的粗糙臉頰淌出油光,陽剛的臉龐咬著牙緊閉眼睛,但仍帶著正氣凜然的神情。
深藍色染血的襯衫包覆寬闊的肩膀,在胸膛鼓起弧形的線條,只不過,胸膛已經沒有任何的起伏。
深藍色牛仔褲裹住兩條粗壯的腿,褲鏈中央略微膨起,染了血之後,牛仔褲幾乎成為黑色。
李醫師神情恍惚的看著躺在手術台上身材高大的尤隊長,他就在幾個鐘頭前才和尤隊長碰面談話,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。
但悲慟於事無補,唯有秉持法醫專業,化悲憤為力量,盡力從身體中找出破案的線索,才能夠盡早抓到兇手。
李醫師強忍淚水,指揮助手們脫去尤隊長身上的皮夾克。
助手幫著從後背抬起尤隊長高大魁武但卻已顯僵硬的身體,並且抬起尤隊長的手臂往外打開,把尤隊長身上的黑色皮夾克往外剝下。
在過程中,尤隊長的臉都維持著作惡夢般的痛苦表情。
在幾名法醫助手的協助下,黑色皮夾克從尤隊長的身上脫去了。
另名法醫助手接過皮夾克攤在地上,拍照存證之後,把皮夾克密封進透明塑膠袋裡,貼上編號,然後紀錄存檔。
躺在手術台上的尤隊長,深藍色襯衫在左胸口的位置浸染了發黑的血。
襯衫破了個洞,並且燒灼出焦黑的痕跡,顯然這就是彈孔。
尤隊長身上的彈孔位置,和趙副隊長身上的彈孔位置,目測幾乎是一樣的。
幾名法醫助手按照作業流程,把尤隊長身上的深藍色襯衫下襬拉出牛仔褲,並且從上往下解開襯衫鈕扣。
在解開鈕扣的過程中,露出了襯衫底下的白色內衣。
解開襯衫的袖子鈕釦之後,一名助手從背後把尤隊長的身體抬起。
另名助手把襯衫往外剝開脫去了襯衫,露出了穿著肩帶式的圓領背心內衣的身體。
尤隊長膚色黝黑的寬闊肩膀從內衣肩帶往兩旁延伸,兩條粗硬的臂膀長滿濃密的黑毛,垂放在內衣肩帶的兩側。
夾在臂部肌肉與胸膛裡的腋下部位,露出濃密茂盛的黑色腋毛。
李醫師命令助手抬起尤隊長的手臂。
粗壯的一條手臂往前上拉直之後,腋窩攤開在外,成叢的黑色腋毛隨之露出,黑毛叢以腋下為中心往手臂肌肉周圍發散。
李醫師拿起鑷子,一根一根撩開尤隊長的腋毛檢查。
尤隊長的腋毛相當粗硬,而且帶著捲度。
腋窩皮膚略微發紅,這可能是腋毛摩擦到皮膚引起的輕微過敏。
除此之外,並無看到其他異狀。
尤隊長因為脫去襯衫而露出的整條手臂,具有隆起的肌肉。
下臂長滿的濃密黑毛裡,戴著一隻粗錶帶的不鏽鋼男錶。
手臂皮膚完好無損,沒有傷口,手錶的秒針也仍在跳動。
手錶仍原封不動,沒有被取走,可以粗略判斷,兇手不是為了取財。
另一個證據是,因為脫去襯衫而露出的脖子和胸口,掛著粗邊的男款銀鏈。
因為尤隊長在平常習慣穿著有領的襯衫,從來沒有裸露過胸口,所以李醫師沒有見過這條銀鏈。
是在脫去尤隊長了身上的襯衫,在尤隊長強壯的身體只穿著內衣暴露出來之後,才發現到這條藏在外衣裡的銀鏈。
兇手沒有取走這條銀鏈,顯然不是為了錢財。
那麼,是為什麼行兇?
尤隊長身上的白色背心內衣,在胸口的左側位置染滿大片血跡,內衣燒灼破了一個彈孔。
彈孔周圍的白色內衣棉布被燒成焦黑,露出底下潰爛的皮肉。
從尤隊長身上的內衣遭到子彈燒焦的痕跡看來,與在趙副隊長身上發現的彈痕相當類似。
李醫師取出剪刀,朝著尤隊長身上的內衣背帶剪進去。
尤隊長的男款內衣肩帶很粗,且帶有粗邊縫紉,並不好剪斷。
李醫師把尤隊長身上的男內衣肩帶拉直拉撐。
白色內衣肩帶沾了血,拉伸變長之後,置於刀口之上,然後把內衣肩帶剪出一個破口。
再從這個破口剪進去,直到把內衣肩帶整條剪斷。
然後,再以同樣的方式,剪斷尤隊長身體另一側的內衣肩帶。
尤隊長身上的白色肩帶內衣,兩條肩帶都剪斷之後,白色內衣棉布散落披覆在尤隊長強壯隆起的胸肌。
李醫師把白色內衣往下掀,露出尤隊長赤裸的胸膛,粗的男款銀鏈掛在粗硬的脖子,落在鎖骨的位置。
尤隊長的胸肌皮膚帶著油光的折射。
深褐色圓渾的乳暈裡,突起一粒乳頭。
乳暈周圍長出的幾根黑毛。
尤隊長右側胸肌的部分,完好無損,沒有任何異狀。
但,左側胸肌濺滿已經乾涸成深色的血。
李醫師以鑷子的夾口,夾起了尤隊長身體左側的乳頭肉粒,然後夾著尤隊長的乳頭往旁邊推開,從乳頭底下的皮膚裡,露出焦黑凹陷的一個彈孔。
李醫師拿出醫學量尺,置放在尤隊長的乳頭底下。
把量尺的一端,置於尤隊長的乳頭。
再把量尺的另一端,置於乳頭底下的彈孔。
子彈就是從尤隊長左乳下方約莫3釐米處穿入,以斜向角度打進心臟,成為致命的一槍。
兇手的槍法相當專業,子彈雖然穿入尤隊長胸腔內部,卻沒有擊中乳頭。
以致於尤隊長的乳頭全然無損,軀體也都大致保持完好,但卻因此喪命。
貫穿尤隊長身體的子彈大小,以及子彈穿透身體的位置,都和趙副隊長身上的彈孔一模一樣。
據此可以推斷,很有可能,槍殺尤隊長和趙副隊長的是同一個兇手。
李醫師壓抑悲痛的情緒,命令助手們把尤隊長身上剪破肩帶的內衣脫出身體。
幾名助手幫著抬起尤隊長的後背,把白色內衣下襬拉出牛仔褲腰。
抬起尤隊長的手臂,把內衣脫出去,露出赤裸的上半身。
尤隊長左半側胸肌濺滿了大片已經乾涸成黑色的血。
在平坦結實的腹肌,與深藍色牛仔褲的交界處,露出了一截白色內褲鬆緊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