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出生率雪崩下滑！””十年內人口減半！”
斗大的新聞標題出現在電腦螢幕，讓他冷汗直流。
他從辦公桌抬頭偷瞄了一眼科長。
科長就坐在三張辦公桌外的大辦公桌，皺著眉頭看著電腦，想必也看到今天的新聞頭條了。
科長是個成熟的男人，短髮，濃眉，方正的臉，端正的五官，挺拔的身材，不算典型的帥哥，但是有種爸爸的氣質，雖然說不是真的爸爸，三十多歲年紀，有女友但未婚，個性正直而且爽朗，偶爾會走到他旁邊，拍拍他肩膀說，「辛苦了！」
「不懂就問，科長教你！」，甚至會問他，「家裡都好吧？」
他覺得科長就像爸爸，會指導他，還會關心他，當科長知道了他的爸爸在他十六歲那年就過世之後，就更經常催他要常回老家看看。
「你母親還在老家吧？回去看看媽媽！」科長總是這麼對他說，並大方爽快批了假條。
他叫張永明，今年23歲，大學剛畢業就來到科裡工作，他很幸運，考上了公務員，分發到衛生部的這個科室，負責生育相關業務。
雖然他們屬於高層主管機關，下轄各縣市鄉鎮的衛生局等單位，但其實整個科也就只有十來個人，位在衛生部大樓十三樓東廊的一間辦公室裡。
他還記得來到科裡報到的那天，手裡拿著人事資料，怯生生的東張西望，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！
「哈囉！你也是來報到的嗎？」是個瘦瘦小小戴著眼鏡的斯文男生，很友善的對他說。
「喔，對，婦幼健康組第二科….」他害羞的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資料。
「好巧！我們是同事！」那個男生喜出望外，「我叫楊志偉，也是第一天報到！」
「啊？真的？你好！我，我叫張永明」他羞澀的伸出了手，楊志偉則很友善的握了他的手。
「走吧！辦公室好像是在前面轉角左轉….」楊志偉微笑著帶路。
從聊天中得知，楊志偉也是今年畢業，和他同屆考上了公務員，就這麼一小段路，已經嘀嘀咕咕在他耳邊說了好多話。
「聽說這種中央機關的資深同事，都會欺負新人！」
「啊？真的嗎？」
「沒關係，我們兩個做伴，不怕他們！」
「好….」他感激的看著楊志偉，對方也回應了溫暖的笑容。
從轉角處拐彎之後，就可以看到走廊那頭掛著「第二科」的牌子，底下的門是打開的，有好幾個人已經坐在裡頭了，都很忙碌的在電腦前打字。
他和楊志偉兩個人磨磨蹭蹭的站在門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，有個大叔走過來。
「你們是來報到的吧？」那個大叔剃著平頭，身材肥壯，穿著格子襯衫和卡其褲，從格子襯衫衣領裡露出白色內衣的圓領。
後來才知道這是科裡的約聘員，負責送公文的吳大叔。
吳大叔人還算和善，領著他們到空著的兩張辦公桌，給了他們人事表格。
「科長在開會，你們先填表。」吳大叔溫暖的說。
表格很快就填完了，沒別的事，他偷偷抬頭看著周圍的同事。
坐在隔壁楊志偉也抬起頭，和他相視一笑。
雖然辦公室裡坐滿了人，但大家看起來都很忙，整個辦公室非常安靜，讓他和楊志偉也不敢再聊天。
突然間電話響起，膚色黝黑的男人接了電話。
「….資料不是早送去了嗎？」那個男人講話很不客氣！
那是個身材精捍結實的男人，約莫三十多歲，短髮旁分，皮膚黑的就像游泳健將，穿著白色長袖襯衫，袖子卻捲起來，露出堅硬的手臂肌肉，握著電話大聲罵！
「前天送去的資料，現在才說要補件？為什麼不早說？」粗沉的斥罵聲響徹在安靜的辦公室，把他和楊志偉嚇得低下了頭。
「這脾氣就是改不了！」一個大姐拿著保溫杯從辦公桌起身，看起來是要去添熱水，經過他們身旁的時候，對他們搖了搖頭說，「….我們副科長就這樣，習慣就好！」
「沒有！」「說了沒有！」「沒有就是沒有！」砰！的一聲！副科長摔了電話！「他媽的王八蛋！火燒屁股了才跟我要資料！」
副科長罵著從座位起身，這才注意到了他和楊志偉。
「你們兩個幹嘛的？」副科長高大挺拔的身材，兩手叉腰，站在好幾張辦公桌外對他們喊！
「報，報告！我們是來報到的！」他和楊志偉立刻站起身，怯生生的回話。
「先警告你們，別以為進來當公務員就可以摸魚打混！」副科長滿臉兇狠，簡直像個幫派流氓。
「不，我們不敢…」他早已嚇傻了，這句話是隔壁的楊志偉說的。
「老許，大老遠的就聽到你在吼！」一個魁武的男人身影拿著公文夾走進辦公室，帶著豪邁的笑臉，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，渾身充滿蓬勃的朝氣，「這兩位是？….喔！新同事！」
那個男人邁開大步走到他和楊志偉面前，伸出粗壯的手說，「你好！我是科長！」
「科，科長好！」他慌亂的立正站好。
既然科長都主動伸手了，他也只好顫抖著伸手。
好粗好黑的一條男人的手臂，長滿了黑毛，熱切又有力的的男人力道握了幾下才放開他的手。
他抬起頭，看到科長的臉，皮膚略顯粗糙，卻有種憨厚樸實，正派而且硬朗，濃眉底下的眼睛坦蕩看著他，興高采烈的說，「歡迎你們！」
「謝謝科長！」
科長欣慰點頭，轉身走向楊志偉，以同樣熱切的姿態握了楊志偉的手！
他這才注意到從科長魁武身形穿著的白襯衫裡，透出了白色無袖內衣的印痕。
他也注意到了，楊志偉羞紅了臉，低頭咬著嘴唇，羞澀的跟科長握手。
「科長好帥！」剛到午休時間，楊志偉就對他出櫃了！
楊志偉手裡拿著三明治，跟他一起坐在公園，嘴裡嚼著東西，斜著眼笑著看他說，「你喜不喜歡科長？」
「啊？我？….」
他咬起嘴唇，低下了頭，就著吸管吸了一口手裡的牛奶。
「你….也是吧？….」楊志偉試探性的問，隨即心滿意足的笑了說，「副科長也不錯，就是有點凶！」
「喔，對，對啊！」他尷尬的笑著。
「你喜歡哪一個？」
「啊？」
他真沒想這麼多，畢竟剛到新單位報到，最重要的是把工作業務儘快上手。
他們這個科負責的是生育與保健，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近年來生育率持續下滑。
研究分析顯示，必須力挽狂瀾提升生育率，否則很快就會面臨人口崩潰的危機。
生育率之所以長期低迷是諸多社會因素造成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，積重難返，新聞媒體連日來持續大篇幅報導人口危機，更使得主管生育率的科裡氣氛低迷。
「開會都開了幾百次了，公文也都發了，女人就是不生，我有什麼辦法？」粗沉的聲音不耐煩的迴響在辦公室裡，是副科長，翹著二郎腿，豪邁的用肩膀夾住電話筒，對著電話那頭說，「….你給我壓力也沒用！叫衛生研究院多加油吧！他們不是在研究讓男人也能生嗎？聽說進入實驗階段了！」
安靜的辦公室裡就只迴盪著副科長粗獷豪邁的聲音，所以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楚。
辦公室裡的所有科員都在，就連科長也在，但迴盪在辦公室裡的卻是副科長的牢騷和抱怨。
他抬起頭，遲疑的看著坐在幾張辦公桌外的科長。
科長魁武強壯的身影坐在辦公桌後頭，皺起眉頭看著電腦，心事重重，一語不發。
副科長掛了電話後，科長就召集了全體科員，大家在科長面前站成一排。
「你們都看到新聞了，生育率的問題已經壓不住，到了必須立刻解決的時候！」科長語重心長的說。
「廢話！誰不知道？」副科長倨傲不遜的把捲起袖子的兩條結實手臂交叉搭在胸口，「….都怪現在的女人不生小孩！公主病，太嬌！」
「唷唷唷？你們男人不能生，就只會說風涼話！」旁邊一個資深大姐嗤之以鼻，「還不是你們男人沒出息，沒房子沒車子，哪個女人敢跟你們生孩子？」
「現在的女人太現實！」副科長不以為然，「….看看我們科長，多優秀的男人！只因為買不起房子，女朋友就吵著要分手！」
「好了！別扯到我身上！」科長脹紅了臉，尷尬的打斷科員之間的談話，「召集大家開會，就是已經有解決辦法了！」
聽說有生育率的解決之道，所有科員全都安靜下來看著科長。
科長粗獷陽剛且帶著書卷氣息的男性公務員的臉，仍處於脹紅的狀態，滿臉不自在的打開手裡的公文，低頭看著公文說，「大家可能已經聽說了，衛生研究院的男性懷孕計畫有了初步成果，已經進入到人體實驗階段….」
科長說到這裡，抬起頭環顧面前的科員們。
科長的目光掃射到他臉上的時候，似乎比在其他人臉上的停留時間更久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？但這讓他立刻臉頰發燙，低下頭不敢去看科長。
「人體實驗計畫必須絕對保密，不能對外公開，所以優先徵詢我們科室….」科長低沉穩重的聲音說著，「….我們是主管機關，又是公務員，有義務配合政策！」
「我們要參加人體實驗？」講話的聲音是來自副科長。
「男科員都要參加！」科長的聲音帶著全力配合政策的權威，「….如果拒絕，就視為不服從上級命令，必須調職！」
整個辦公室靜默無聲。
他愣愣的抬起頭，看著坐在辦公桌那頭的科長。
科長皺起眉頭，彷彿就像一個毅然決然準備上戰場的勇士。
「我們科裡的男科員，分成兩組，30歲以下的男科員比較年輕適合懷孕，分配到受精組，30歲以上男科員分配到給精組，明天就去體檢！」科長看著公文，一字一句的認真說，「….再次強調，各位必須出於自願！我現在把同意書和保密協定發下去….」
「什麼意思？要男人懷孕？」副科長驚訝的問。
「受精組比較辛苦，要懷孕生子！給精組只要提供精液就可以！」
「還要把孩子生出來？」
「孩子生出來，才能證明人體實驗成功！」科長站起身，帶著剛毅果決的神情，把一疊文件發到男科員手上，「….男人也懷孕生子，才能挽救生育危機！」
「接下來這段時間，男科員，包括我，還有副科長，都要參加人體實驗，科裡的工作就有勞女科員們多幫忙！」科長站直身體，義正辭嚴的說，「….大家要共體時艱，完成任務！」
大家都回到座位了，辦公室裡還是靜默無聲。
有兩三個男科員起身，走到科長辦公桌前，低聲對科長說話….聽意思是，他們寧願調職，都不同意參加人體實驗。
科長沒有強求，凡拒絕參加的都一律同意，並且立刻通過電腦系統向人事處申請把這些男科員調職。
他茫然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，拿著同意書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他不禁轉頭去看隔壁的楊志偉。
楊志偉倒是低著頭奮筆疾書，看手勢，是一直爽快的打勾，同意，打勾！同意，打勾！….最後簽了名。
他啞口無言看著手裡的同意書。
「我自願參加男性受孕計畫，自願同意分配到受精組，我充份了解我的體內會置入對人體無害的醫療工具，並將以人類受精方式在我的體內置入男性精子，這可能會導致我懷孕，並可能從我的身體裡生出人類胎兒….」
「受精組」是什麼意思？「人類受精方式」是什麼？到底該不該同意參加呢？
不同意的話，只能調職了，但剛才科長提到，30歲以上的男科員都被分配到給精組，而科長自己和副科長都要參加這項實驗，所以….科長和副科長都是「給精組」….
他….和楊志偉，因為年輕身體好，都是「受精組」….
他突然臉紅，咬起嘴唇，手裡握著筆不住的顫抖….
「身體裡生出人類胎兒」是什麼意思？
反正，應該不會有問題吧？
而且這項實驗計畫，還提供一大筆的「營養費」。
看在錢的份上….還有就是….避免了調職的麻煩….他好不容易有了楊志偉這樣的好同事，楊志偉都同意了….兩個人也能做伴….他羞怯的在同意書打勾。
同意，打勾！同意，打勾！….有個龐大的男人身影走到他身旁，溫熱的男人大手放到他肩膀。
「你同意了？」科長溫暖且陽剛硬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。
「啊？嗯！」他抬起頭，看見科長那張粗獷的大臉，帶著欣慰與感激看著他說，「如果不想參加，也不用勉強….」
科長看起來非常真誠。
「啊？我….沒，沒有….我，我願意參加！」他害羞的低了頭，在同意書上簽字。
「謝謝！」科長的聲音有點沙啞。
科長竟然感謝他？
這是一項工作任務，是份內應當的工作，科長沒義務感謝他這個部屬，因此他反倒感謝科長，感謝科長願意感謝他….
第二天一早，他就準時到醫院報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