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穿过沙漠,扑向高原,吹拂青砖灰瓦之间的四合院,沉淀多少的红尘俗事,眼前这座大宅经历兴衰,红色灯笼掩映沧桑,窗棂里传来惊心动魄的框啷!一声巨响!砸出满地瓷杯碎片!
“不肖子!办货都去不得?要你何用!”厅堂中央相貌威严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,怒气冲冲捻须坐上紫檀木椅,身旁端坐的老年女人发髻梳得齐整,面不改色朝婢女使个眼神,青衣婢女连忙拾起残片,前头跪着身着白锦衣裳年方十八的男子,样貌清朗,桀傲不逊道,”爹!你可别太偏心了!凭什么大哥能读书,我却只能跑腿?”
“你!”老年男人气得站起身来,满屋子的人像炸开锅似的慌了手脚,身旁的老年女人连忙扶着老年男人坐下,转头冷峻望着青年男人,侧旁奔出满头珠翠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,哭着跪在青年男人身边,喊道,”老爷!都怪奴家不好!回头教训孩儿便是!可别气坏了身子!”
这青年男人名唤高仲元,是”满益兴”商号东家二房庶出的次子,厅堂上坐着的是父亲高展鹏,日前听闻蒙古国高粱价格大好,高展鹏备妥几车货物待叫次子高仲元押往塞外,谁想高仲元却是千百个不愿意。
厅堂上头的高家大娘安抚老爷高展鹏坐下,转头冷笑道,”二妹虽没读过书,也该知道百善孝为先的道理,仲元虽是庶出,家里的事也得承担一些,没的叫人看了笑话。”
“大姐教训的是…..”高家二娘满脸通红跪在地上,扯着身旁高仲元的衣袖磕头道,”奴家这便帮仲元准备衣裳…..”
厅堂大门打开,高家二娘拖扯高仲元走了出来,满脸胡须的黑衣大汉迎上去着急道,”二爷又闯祸了?怎么老爷发这么大脾气?”
高仲元愤愤不平想要争辩,高家二娘瞪他一眼,拖着高仲元走进庭院,长形院落四周围着宅房挂满大红灯笼,高家二娘略理鬓发,啜泣朝大汉道,”胡子头,准备车马去吧!”
“二爷愿意了?”黑衣大汉发愣看着高仲元,这家仆名唤胡勇,因为虬髯满面,外号又叫胡子头,高家二娘抹着眼泪道,”这可由不得他,只是有劳你辛苦,明日便走….”
“是!俺这就去办!”黑衣大汉朝高家二娘鞠躬,斜眼瞄了高仲元一眼,高仲元满脸不平之色,却也只能摇头叹气。
土黄色沙尘吹扑在发白的木制马厩,几匹黑马在栅栏里低头吃草,胡子头穿着白挂黑裤吆喝几个长工扛大木箱进仓库。
“胡爷!你说这高粱能换多少银子?值得卖命吗?”几名长工打着赤膊,汗流浃背把木箱扛进里库,七嘴八舌道,“可不是!听说蒙古国可凶险了!”
“少废话!”胡子头啐了一口,”东西放了,赶紧再搬去!”
“这老爷也真是,只顾念发财,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…..”一名长工话说到一半,色眯眯朝胡子头道,”…..倒是胡爷您若是跟着走了,你家媳妇儿可心疼啰!”
“呸!”胡子头抬腿猛踹长工一脚!把长工给踢倒在地哀号,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
“胡爷!小的知错了!”长工倒地求饶,胡子头抬腿还要再补一脚,却见高仲元面色凝重走过来,胡子头这才收回了腿,陪笑道,”二爷!”
长工们见到高仲元,全都站好齐喊“二爷!”
却见高仲元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迳自走到马厩牵出匹黑马,吆喝一声跃上马去,胡子头连忙迎上前道,”二爷上哪儿?胡子头跟您去…..”
“不必了!”高仲元板着脸,看都没看胡子头一眼的策起马疆,黑马缓步而出,胡子头欲言又止看着高仲元的背影,正想跟上,却见大太太房里的丫头翠芳领着一队丫环莺莺燕燕的走向库房。
几名打赤膊的长工见到年轻丫环们身着纱衣摆腰而来,无不瞪大眼睛垂涎欲滴,翠芳流目一转叱骂道,”没长眼的东西!胡子头!还不叫他们滚!“
“欸!”胡子头应着声,喝骂长工道,”去去去!看啥看呢!都干活儿去!”
“…..把后头官窑的杯盏都理出来搬到屋里……”翠芳见长工们走远,有条不紊的指挥丫环们进库搬货,转头见到胡子头跟着长工们准备离开,连忙喊住道,”胡子头…..”
“欸!”胡子头停下脚步,转身垂首敛目道,“翠芳姑娘有何吩咐?”
“…..你这就要走了…..”翠芳往前一步站在胡子头身旁,低声道,”…..可得好好安慰你媳妇儿,都是有三个月身孕的人了,这一走…..你也不知何时能回来…..”
胡子头闻言,抬首望向翠芳背后的丫环们,其中一位也正满目含泪的望着胡子头。
“小的知道….”胡子头看着那位丫头,低声对翠芳道,”…..红姑….俺走后…..就有劳翠芳姑娘照顾了….”
“说这啥话呢!”翠芳眼眶泛泪道,“咱两都是苦命人,自小来到高家大院为奴,本应互相照顾,大太太既把红姑许配予你,便像我亲妹子似的,只是….”
“…..这一路凶险,可得多加小心…..”翠芳语带哽咽,抬手以锦帕拭泪道,“你得平安回来…..好…..见见你儿子……”
“行!”胡子头豪壮挺胸,朝远处的红姑爽朗喊道,”俺必快快回来,听儿子喊爹!”
胡子头语毕纵声大笑,翠芳破涕为笑啐了口道,”德性!”
翠芳笑着转头望向红姑,只见红姑羞涩低头,手抚肚子,身子一扭便往库房去了。